能工巧匠·现代002(江西)
文/王斌
20世纪70年代末期,我国开始对元青花瓷进行研究和复制工作。景德镇作为青花瓷主要产区,自然而然地肩负起了这个责任。从事这项工作的一批人中,饶克勤可谓是最为出色的一个。
直到20世纪90年代,通过反复琢磨元青花的残片痕迹,饶克勤才逐渐意识到必须改变拉坯的成型工艺。他开始尝试印坯拼接,果真烧出来的效果更接近元代老器物,慢慢地,他感觉这种工艺对路了。
印坯即为模印,有模在先,成型在后。做模具时,还要把器物的干燥收缩和烧成收缩空间预留出来。传统做法是纵向八六缩,横向九缩。因为如果把收缩比例做成一样,模具和泥坯看起来很漂亮,但烧出来的瓷器比例就会出问题。
开始印坯时,饶克勤把称好重量的泥料放到石膏模具上,然后用双手不断按揉,使泥料充分地延展拉伸。在慢轮的转动和手的拍打按揉中,器物的形状慢慢呈现,越来越接近,越来越精致。直到器物在模具内完全展开,他才用竹刀来修坯,"之所以不用铁刀,是因为竹子天然的纹理是铁刀做不到的"。
修坯
待印坯完成,便要及时将泥坯从模具上翻出来。此时的干湿度要掌握精准,湿了翻出来泥坯会塌掉,而对于盘内阳模印坯来说,干了就根本翻不出来。"饶克勤解释说,"因为石膏模具不会收缩,而泥坯一直在收缩,如果时机不对,泥坯很可能就直接裂掉了。"
所谓时机则完全靠经验判断,夏天温度高时要快,冬天温度低时不吸水,就要借助吹风机来帮助升温。翻出来的泥坯,按顺序将不同部位拼接起来,并不需要刻意抹掉拼接处泥浆的痕迹,只为保留元青花本有的拙意。
元青花的成型工艺破解后,饶克勤又面临着新的问题——同等体积下仿制器物总比原件器物更重。在不断的识痕寻踪中,他们慢慢将目光转向泥釉料的加工方式,一步一步接近元青花的本来面目。
古时的泥料加工是通过水碓舂机来粉碎瓷石,并靠水波瓷来淘洗泥料。水碓舂机由水轮、碓杵和碓臼构成,在水轮扳动下,将瓷石粉碎。"靠冲击粉碎得来的陶泥,显微结构是不规则的多边形,而靠现代机器研磨得来的陶泥,显微结构是球形。"饶克勤解释,同等体积下球状结构致密度更高,自然也就更重。
找到原因后,他改用阶梯状的水波瓷淘洗泥料,由于不同比重的材料不会出现在同一水层,较重的杂质下沉,较轻的泥料上浮,经过四五级淘洗后,泥料非常纯净,几乎没有杂质。
除了采用传统方式加工泥料,饶克勤还尝试探寻古人的施釉方式。所谓施釉,就是在成型的坯体表面施以釉浆,使其均匀地附着于坯体表面,有蘸釉、荡釉、浇釉、刷釉、洒釉、轮釉等多种方法。
在元青花的大量残片上,釉往往施得并不特别均匀,在直立的器物上更有明显的自上而下流动的丝丝痕迹。饶克勤由此判断,元青花以直立浇釉手法为主。
釉从器物顶部浇灌而下,用刀片轻轻切开不同部位的釉层细细查看,当器物中段的釉层厚度合适时,顶部的釉层往往薄了,因为顶部的冲击力最强。补釉时不再浇釉,而是采用喷釉的方式进行局部补充,尽量使整个器物釉层厚薄均匀。
青花呈色的效果是决定元青花复制成败的关键。"白釉青花一大城,花从釉里透分明。"按照传统说法,呈色灰蓝者为国产青花料,呈色蓝艳者为进口青花料。但在长达30年的试验中,饶克勤发现影响青花发色的并不止于此。青花料的配方、釉层的厚薄、火候把握的分寸,甚至窑位的差别,都会造成呈色效果的千差万别。
饶克勤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大罐,被故宫博物院收藏
我国清代陶瓷艺术家唐英在其所编的《陶冶图说》中记载:"釉无灰不成。"景德镇瓷釉历来是用釉果掺以釉灰配制而成,釉果是一种风化较浅的瓷石,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和三氧化二铝。而釉灰,则是将狼箕柴(一种蕨类植物)与石灰石混合,经过挤压等步骤,再经过煨烧制成。配釉过程中,釉灰含量偏少时,釉料呈色效果较白,釉灰含量偏多时,釉料呈色效果较青。
需要注意的是,釉料的配方和厚薄还要与青花料和坯料相匹配。如果釉料施得太薄,青花的发色就会发乌甚至发黑;如果釉料施得过厚,又会让钴料晕散流淌,出现"朦花"现象。据饶克勤介绍,最合适的施釉厚度在1毫米左右,大概是一颗西瓜子仁的厚度。
然而,无论青花料和釉料的配比与施釉有多完美,不到烧制完成的最后一刻,永远无法预知青花发色的真正效果。因为烧制温度的高低,甚至窑位的不同,都是不可忽略的呈色因素。
很长一段时期里,饶克勤追求古法柴窑的烧制效果,为此还曾于2003年独自一人去往百里外的祁门柴窑,体验元青花柴窑烧制方法。"就像用砂锅煲粥和电饭锅压粥的味道区别,较之现代气窑,古法柴窑烧出来的瓷器更加温润,有老物件的韵味。"饶克勤说。
柴窑以松柴为燃料,对于火候的控制,有极高的要求。当地人用"三年出一个状元,十年出一个窑火师"来形容对窑火的把握之难。还有,柴窑烧窑的成品率极低,甚至经常整窑全军覆没,这使得烧柴窑变成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。也正是因为成因复杂、变数很多,面对元青花,饶克勤始终心怀敬畏。
饶克勤的女儿饶明媛正在描绘象耳瓶上的云龙纹
让饶克勤感到欣慰的是,他的儿女也参与到复制元青花的事业之中,使得这一传统技艺在克勤堂传承和发展。
(编辑 赵晋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