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人名家•唐代诗人095
文 吕群
薛涛(约公元768—公元832年),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唐代女诗人,字洪度。长安(今陕西西安)人,一生坎坷,飘泊无寄处,终身未嫁。薛涛和当时著名诗人元稹、白居易、张籍、王建、刘禹锡、杜牧、张祜等人都有唱酬交往。薛涛自己制作小笺用来写诗,她犹喜红色,笺为桃花色,故称"桃花笺",后人仿制,又称"薛涛笺"。
一派繁荣的盛唐,在"安史之乱"以后变得萧条了。薛涛就出生在这动荡的年代,其父为她取字洪度,意为在惊涛骇浪的洪流中度过。虽为掌上明珠,但严格良好的家庭教育使她在琴棋书画,诗词歌赋等方面均有造诣,容俏丽,性聪慧,多才艺,卓然不群。
薛涛竹下读书图
八岁那年,父亲吟出两句诗:"庭除一古桐,耸干入云中",薛涛应声而答:"枝迎南北鸟,叶送往来风"。父亲看着女儿小小年纪,才思敏捷,甚是欢喜,但对其中的"迎送""往来"之词又甚感担忧,视为不祥之兆。
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,薛涛的这两句诗一语成谶,暗合了她一生的命运,令人唏嘘不已。
十四岁时,带她入蜀的父亲去世,只有与母亲相依为命,坚强的母亲把她抚养到及笄之年,也带着不舍的牵挂于病中离世。从此,薛涛如同一朵失根的兰花在人间漂泊。为了生活,她只能用自己的才华去寻得可栖之枝。于是,加入乐籍成了一名乐伎。
骨子里那份脱俗与孤傲,内在的修养和横溢的才华,形成了高雅的气质,不着脂粉,却有一种独特的美,由于色艺俱佳,睿智才辩,很快成为蜀地名伎。
薛涛在风月场上风光无限,却又黯然神伤,一颗心仍在漂泊,在烟花风尘里迷茫。斟酒、行令、陪饮、对诗、起舞、抚琴,有她在,"门前车马半诸侯",满室生光。此时,她的一首《谒巫山庙》给她带来了命运的转机:
乱猿啼处访高唐,
路入烟霞草木香。
山色未能忘宋玉,
水声犹是哭襄王。
朝朝夜夜阳台下,
为雨为云楚国亡。
惆怅庙前多少柳,
春来空斗画眉长。
诗中凭吊怀古,角度新颖,全无脂粉之气,充满了沉雄顿挫之风,正如后人赞扬:"工绝句,无雌声"。就这样,她得到了剑南节度使韦皋的赏识,韦皋把她召到府中侍宴,并奏请朝廷封薛涛校书郎官职,终因她为女子,身份卑微,未果,可"女校书"之名不胫而走,让薛涛更为声名显赫。
薛涛成了韦皋身边的红人,一些有事求见韦皋的官员,常常给她送礼行贿,托薛涛在韦皋的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。薛涛其实不爱财,她把礼物收下都上交给了府库。
但此举让韦皋勃然大怒,他认为薛涛自作主张,坏了他节度使的名声,还觉得薛涛太过张扬,忘了自己的身份。
薛涛一度轻狂的结果是韦皋的一纸罚书,把她发配到松州边陲。从锦衣玉食的幕府跌到荒凉凄苦的僻壤,薛涛心中悲苦,无奈中写下了十首驰名诗坛的《十离诗》,借物喻人,婉转曲折,向韦皋传递出想重返蜀地的愿望。
她的才华救了她,韦皋又让她回到了成都。经此一难,薛涛清醒了,繁华落尽是沧桑,看似风光的日子却如同镜花水月,与其攀附大树,不如做一朵自由开放的花。
她用积蓄脱离了乐籍,赎回了自由身,在浣花溪畔隐居。二十年前,杜甫曾在此居住,留下了名篇佳句,弥漫着盎然的诗意。
薛涛画像
如今薛涛"前溪独立后溪行,鹭识朱衣自不惊。借问人间愁寂意,伯牙弦绝已无声。"她看淡一切,使浣花溪散发出了宁静典雅的清香。
薛涛宛若一朵莲花,在风中自由地呼吸,寂寞着,美好着,大自然让她的慧心闪烁出耀眼的光芒。出类拔萃的她发明了一种小巧的彩笺,并用绝妙的书法题写上自己的诗,格调高雅,精巧别致,时人以拥之为快。
因笺为桃红色,故名"桃花笺",后世人又称"薛涛笺",颇得文人墨客的喜爱,此绝艺成为中国文化历史上一抹亮丽的风景。
时光在溪水中流过,把薛涛带到了不惑之年,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,心境的平和使她风韵依旧。
可是,春天里一个男人的出现,在她沉寂了多年的情感世界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,爱情,就这样不期而遇了,使薛涛在不是做梦的年龄里梦了一回。
公元809年的三月,一个明媚的季节,薛涛迎来了自己情感世界里唯一的春天,而这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,如流星一闪而过,却让她用后半生来回味或遗忘。
风流才子元稹到蜀地任职,初次相见,二人竟有似曾相识之感。薛涛一直未动过男女之情,面对比自己小十余岁的元稹,她打开了心门。他们互为对方的才华折服,彼此用心灵对话,惺惺相惜,视为知音。在诗歌中陶醉,在游玩时唱和,溪水中双影依偎,枇杷树下窃窃私语。
薛涛仿佛回到了十四岁,这是一段快乐的日子,"双栖绿池上,朝暮共飞还。更忙将趋日,同心莲叶间。"这正是薛涛向往的情景,如今她感受到了,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春天。
美好的时光如同清晨的露珠,元稹任期已到将离开成都。枕前的誓言给了薛涛无限的向往,痴情地盼着重逢之日。斗转星移,相会遥遥无期,短暂的相聚成了永恒的回忆。
处处留情的元稹寄来了诗篇,"别后相思隔烟水,菖蒲花发五云高",可菖蒲花开了又开,终不见伊人,薛涛"泪湿红笺怨别离",只能"夜深闲共说相思"。
她种下了很多菖蒲,徘徊花丛,以遣愁绪。又把满腔的痴情付于笺上,寄给远方的情人。一片片桃花笺,宛如一滴滴眼泪,打湿了裙裾,等凉了芳心。
当最后一瓣桃花离开枝头的时候,薛涛眼中的那一颗晶莹的泪珠终于也随之而落。春已逝,花落无人赏,心谁知?
关山难越,世事无常。元稹移情别恋,另娶他人,冰雪聪明的薛涛终于明白,自己不过是众多和他共乐中的乐伎之一,薄薄的桃花笺如何能唤回褪色的真情?烟花般的爱也许会成为日后某个瞬间嘴边的一丝苦笑,终究随风而逝,化为灰烬,正是:
桃笺虽瘦好临摹,
纵写秋心能奈何?
一任飘弦风底逝,
空遗妙笔宴中过。
红颜清客由来少,
翠袖校书岂有多。
可叹才高添命损,
飞花散蕊诀尘涡。
薛涛知道,二人如参商,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她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喜欢鲜艳的花朵,而是换植了青青的翠竹,凡心已远,淡然如月,身着道服,素面朝天,于竹林间赋诗抚琴,漫步沉思,回归自然,宁静度日,在孤寂中走向生命的最深处。
薛涛虽入欢场,但洁身自好,心性颇高,"不结同心人,空结同心草",没有知心的人,宁可孑然一身。历经磨难,仍持是一颗纯真的心和刚毅的性格,只有热爱生活,满怀希望,永不放弃的人,才能在无奈坎坷的命运面前如苍苍劲节的青竹一样临风而立,傲视风霜。
薛涛雕像
薛涛伴着潺潺的溪水,静静地走完了一生,由于心态平和,得享高寿。西川剑南节度使经历了十一届,从韦皋到高崇文、武元衡、王播、段文昌、李德裕等,每一位都被她的才貌吸引,并十分敬重。众多优秀的才子簇拥环绕,可见薛涛的魅力非寻常女子所有。段文昌亲手为她题写了墓志铭,并在她的墓碑上刻上"西川女校书薛涛洪度之墓"。
落花满径红尘泪,人去楼空留芳魂。飘逸坚韧的薛涛以她的绝世才情穿越了一千多年的岁月,留在了人们心中,历代文人墨客,名流雅士歌之咏之。有幅对联写她:
古井冷斜阳,问几树枇杷,何处是校书门巷?
大江横曲槛,占一楼烟月,要平分工部草堂。
扫眉才子、西川女校书、平分杜工部,千百年来,唯薛涛一人。
【作者简介】
吕群,文学爱好者,在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若干,安徽省作协会员。
(编辑 王斌)